我没有封闭自己的关系,才有了性的二次发育

经历了两年的开放式关系后,我和丈夫终于离了婚。

事实上,我身边许多尝试过开放关系的朋友,也都结束了原本的 “核心关系”,进入了新的一对一:我和丈夫离了婚,和男友在一起,而丈夫则和他的男友在一起;我的朋友 Dee 也跟谈了 3 年多的 Kun 分手,和开放后认识的 Jane 在一起。

这些听起来就像一个叶公好龙的故事 —— 你说想开放,最后还不是搞成了一对一?所谓的开放式关系,似乎只是给寻找新对象、转换新关系提供了一个过渡期,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开放。

从我们的经历看,开放关系就是在不断地宣告 “关系失败”,但目前我和这些 “失败” 的朋友们,都没后悔尝试它

事实上,它还让我经历了一次性爱和情感的二次发育,这也就值回票价了。

我很高兴他没向我隐瞒,那才是对我的不尊重

我和丈夫结婚时两人很年轻,满脑子还是找个好人结婚生孩子过完一辈子的想法。在性上,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稚嫩 —— 他说自己阅片无数可以充当性爱博士,我居然就信了。

结婚5年,在外人看来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典范。的确,我们无话不谈,精神契合,但在性上,我们却很少讨论具体的感受。

我不喜欢他的日本小黄片,也不知道怎么去谈这件事;在双人运动时,我显得被动生涩,让他不得不充当带领者的角色。他非常希望能在性上和我一起尝试更多,比如玩野战、角色扮演,甚至把我带到他小时候独自自慰的山坡上想和我high一下。对他的种种热情,我有一点感动却还是拒绝了。对我来说,看着小黄书自慰到高潮是我那时唯一享受的性。现在想起来,那几年里,性一直是我一个人的事。我能感觉到这让他有些失落,但那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。

人们总把男女看成一个 “凹” 和一个 “凸”,仿佛任何两个男女都能在性上天然地合适,但在我们这里并不这样,只是我们一直没有认真地想过,怎么去处理这种 “不合适”。

直到有一天,他告诉我,自己和一个男生约了。

我介意吗?与其说介意,不如说,好奇多一些,因为我是看着他,从一个努力和我相爱的同志,一路走到了这一刻,终于尝试了他想要的那种同志之性。我其实一直好奇,他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,会怎么样?

是的,一开始我们就知道,这个关系和普通的男女关系不一样。

我是双性恋,而他认为自己是同志,我们的关系,更像两个在孤岛上相遇的人,成为了情感和生活上的伴侣,而又从这个关系里学到了“爱”这件事。——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,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可以全然接纳自己的人,而接纳,是我们多么渴望而又稀有的东西!

在这个关系里,我们会毫不避讳地聊起自己的同性情欲。我曾问他,既然对男性有欲望,如果没有机会试一试,不觉得遗憾吗?他用曾经说服自己的话来尝试说服我:“爱是一种选择,既然选择了你,就不能再去选择别的。” 但这句话带给我的不是感动,而是让我更意识到,他在给自己催眠,让自己满足于目前的这个关系,而不去面对内心真正渴望的一些东西。

所以当他告诉我,他终于尝试了和男性的第一次,我松了一口气,感到“那一天” 终于来了,他终于不用为了忠于这个婚姻而一直压抑。这种压抑让本应平衡的关系充满紧张感,我知道它迟早会被打破,但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那个被打破的时刻。

终于决定去试试之前,他是否也曾暗自思考了很久,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?如果没有我们坦诚的关系做基础,他也许会像更多男人那样,独自偷偷出轨,而不是和我坦白,一起面对他的需求。我很高兴他没有向我隐瞒,那才是对我的不尊重。他给出的方案是:“我们开放关系吧,我们一切都很好,只是性上一直没法让对方满足。弥补了这一点,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好好的。”

两个人各自在关系外建立新的亲密关系,不隐瞒,也不欺骗。我在痛哭一顿后接受了,但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什么用,毕竟我从来没想过,自己会走出这段关系。

直到从中走出,我才发现那种忠诚里包含了多少对自己的欺骗

“你怕自己不会约?肯定能约到啊!” 知道我们的开放关系后,朋友 Dee 这么鼓励我。

她和女友 Kun 也在开放关系中。那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三年,关系稳定,考虑过在美国结婚。但她们也意识到两人性格不一样,一个好动,一个好静,所以都不抗拒用开放式关系给两人的关系更多的补充。

“不用担心,只要把微信的 ‘附近的人’ 功能打开,就能约到了。” 朋友 Coco 也这样说。

好像没有人觉得开放式关系有什么不好,也没有人觉得约 炮有什么大不了。只是一直身在婚姻里的我,从来不知道这些罢了。婚姻这一个小小的体制,原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次元壁啊。

她们的习以为常让我也淡定下来。我决定去试一试,在我们开放关系后的第二天就去。

我已经五年没有 “谈恋爱” 了,好在有那么多的社交软件,让我走出婚姻的第一步变得很容易。

第一次没有经验,我被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约出去,但那次很糟糕,他秒射后仓皇跑掉。

第二次遇到的人没有跑掉也没有秒射,我们都感觉不错,于是又见了一次。

我慢慢有了经验,知道应该怎么寻找靠谱的约会对象:不只是听对方如何吹捧自己,而要提前和对方聊他的性幻想,谈双方的性偏好、性经验里面最享受的经历。这些帮我把直男癌们都筛掉,更容易遇到能够相处愉快的人。毕竟大脑也是重要的性器官 —— 这些都是开始约 炮后学到的。

开放关系后的第一个月,我已经和几个不同的人约过。我发现自己享受那种和不同的人约见、了解不同的故事、被不同的人开发的过程。

我还惊讶地发现,那些自以为身经百战的男人们,和我的丈夫一样,都对女人一无所知,而且充满误解。所以,我知道,要先了解自己的需要,才能清晰地告诉他们,引导他们怎么来取悦自己的女伴。

这个过程中,我发现我不但需要性,也能享受性,还能在性上这么自信。这都是我从前不知道的。

当和丈夫聊起各自约炮的经历,我竟然完全没有嫉妒。反而他会问我,对方是否比他强。现在想来,我的淡定,也许是早就做好了接受他在性上的离轨 —— 在此之前的无数个夜晚里,当我们躺在床上谈着彼此性欲望时,也许我的内心都暗暗意识到,他和他的欲望不属于我,那是他的世界。

只是我一直忽略了,自己的欲望也是一个独立的世界,而任由它空置着,荒废了。

而现在,它被我的尝试慢慢填充起来,像被逐渐耕耘开来的一片土地,变得充满活力。

当我开始感受到开放关系的好处,有些乐不思归时,他却开始不安,因为我们的交流变少了,而那些只有性的关系让他感到空虚。他也不敢在那些关系中投入感情,因为担心如果自己真的在精神上 “出轨” 了,我们的婚姻会保不住。

但他想保住的是什么呢?我才发觉,也许他最在乎的是婚姻这个形式,他需要它,他需要感到自己的生活是 “正常” 的,为此他一直在努力压抑。也包括我,似乎也有意无意地配合着,一起去建立一种“正常”地生活,一起用压抑来处理自己的欲望,还都以为那就是爱与忠诚。

而直到从中走出,我们才发现那种忠诚里,包含了多少对自己的欺骗。

在那一刻,我看到了他真正的恐惧,被从 “正常” 生活里开除出去的恐惧。我也惊讶于自己的冷静。

人们会常常会把一种相安无事的婚后生活,形容为 “从爱情变成亲情”,却从不敢多问一句:我们是否就要满足于这种“亲情”,而不能再去寻找新的爱了呢?

在我看来,每对伴侣都要面对那些在关系内无法得到满足的欲望,在这一点上,我们和异性恋没有什么不同。也许真正的不同在于,我们选择了去面对这种关系内的不合适、不满足,选择开放关系,给我们一个面对真实自我的新起点,让各自在性和情感上的二次发育有了可能。

我鼓励他,不要怕背叛我们的关系,我们都可以尝试去恋爱,去找自己想要的爱人,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。他开始和一个男生恋爱,也会和我交流他恋爱的感觉。那时的我,真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,因为他在那个关系里始终暗暗扯紧的一根筋,终于放松下来。

有时我会想起结婚两年后的一个夜晚,我和他躺在床上聊天。那是晴朗的夏天,窗户外面有月光照到我们的床上,夜里一片宁静,只听到我们俩的呼吸。我问他,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同志么?他安静了好一会儿,好像考虑好了一样,回答我说:“还会。”有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。然后我告诉他,其实刚决定和他在一起时,我也担心过,他的性取向可能会是一颗定时炸弹,总有一天会把我们的关系炸掉,但是现在我不怕了。因为,我想好了自己能够承担任何的结果,才决定了和他在一起。他听了以后,没有说话。我想,那时的他比我更害怕那颗定时炸弹,他从不轻易去触碰自己真正的欲望。

而现在,那颗炸弹似乎响了,我们也都还好好的。

在开放关系的某个时刻,人人都要面临类似的选择

两年后,也就是前不久,我们终于还是离婚了。 像文章开头说的那样,各自离开,和新的伴侣走到了一起。

我们还是朋友,只是我们都找到了更加 “合适” 的人,从对方的生活中退了出去。他给自己预订了8月份去巴黎参加同志运动会的机票,我送了他一枚骚气十足的十字架珍珠项链,让他戴着去巴黎。

有人问我为什么:既然开放关系,还需要分手么?可在开放关系之前,我们已经变得像好友,而不是爱人;开放关系之后,那些更加新鲜热烈的情感让我和他的关系显得更加平淡。“核心关系” 逐渐失去了粘性,我们像自然而然漂移开去的小船,于是也就松开了绳索。

在开放关系的某个时刻,也许大家都要面临类似的选择。如果说这就是关系的失败,那我们都坦然接受这样的失败。

又或许,我们这一代人对开放关系的尝试就注定是 “失败” 的。像我和我的丈夫,我们都带着 “一生一世” 的幻想进入了这个关系,单偶幻想一开始就写在了我们的情感基因里,而开放关系需要的,是对情感基因的重写。我们都没有学会怎么去处理更多样的关系,但在这个过程中,它展现了亲密关系在 “一生一世” 之外更多的意义,让我们找到了自己真正的需要。

所以,即使注定 “失败”,又何妨一试?

(当然了,每个关系都很独特,没必要为了开放而开放,重要的也许是,别放弃尝试,别欺骗自己)

—— 本文首发于 vicechina,作者:鸟鸟 ——

(^ - ^   图片来源:pixabay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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